道德讨论必须与现实相匹配_结合现实谈谈道德修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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道德讨论必须与现实相匹配

李公明

2013-3-9 5:43:07来源:2013-3-7 社会科学报

任何对个人道德状况的批判都无法脱离对制度与社会状况的批判。只有在一种相对合理的制度与社会环境中,个人道德意志的选择与坚守才可能具有普遍性意义。

在讨论当下中国的道德状况并为之寻求出路的时候,首先应该对所涉及的基本概念和基本层面有所把握,对目前的讨论本身有所反思。无论如何,关于道德的讨论必须与道德现实相匹配。另外,当道德危机的现实早已呈现出全局性症候的时候,审视的目光既需要是全方位的,也需要对某些独特的层面作切片分析。

从基本概念上说,“道德”最基本的涵义就是康德所言的“善良意志”,具体呈现为动机、信念、准则、效果等。道德无论是作为一种价值观念还是作为一种行为准则,都会体现在作为道德载体的制度、社会与个人行为之中。制度是指作为生活共同体的国家制度,也就是政治制度,社会主要是指风气、习俗等,而个人是指有自主权利和行动能力的社会成员。在这三个层面上,道德都有其价值观念和行为规则的真实存在。因此,讨论道德问题离不开这三种层面和两种表现形式的真实状况。

目前,在公共媒体上时常进行的道德讨论却经常存在着层面上的割裂和对现实中道德真实状况加以遮蔽或回避等问题。对于道德现状的评估人们常用“滑坡”甚至“沦丧”这样的表述,然而所唤起的情感却更多地只是关注、焦虑,而不是恐惧、愤怒。这些心理情感的区别也从一个角度说明了道德在现实的社会生活肌体中的真实地位:它不是空气与水,没有它不会立即死亡。但是,道德危机是社会肌体溃败最明显的表征,溃败必然导致死亡。

要有保障说真话、惩治说假话的制度安排

我们首先应该从宪法与法治的角度看待道德危机。在2013年新年伊始,宪法共识等命题表达了民意中最强烈的心音。从寻求基本共识入手,这就是在三种层面之上提出道德最大共识的有效途径。在现代文明社会中,这个最基本的共识

只能是国家的根本大法,即宪法。必须在宪法的框架和实际存在状况中看待制度、社会、公民的道德义务与道德状况,这是道德讨论中的基本问题。与道德问题密切相关的是,宪法中所规定的对权力的监督和制约是否得到真正落实,赋予公民的自由权利是否得到真实的落实和获得真实的保障。任何形式表现出来的权力不受制约的状况无疑是违宪的,也是不道德的;任何以各种法律、法规、政策、行政手段等对公民自由、权利、合法财产等实施的剥夺也显然是违反宪法的,从伦理学上说也是反道德的行为。假若存在着对人身自由在事实上的随意剥夺、以监控和酷刑等的手段实行恐怖统治等事实,那么国家权力的不道德性质就是赤裸可见的,已经失去了道德底线。另一个角度,从权力机构的职责来说,宪法长期不被实施的任何状况只能说明公权力政治的不道德,阻挠宪法实施的任何力量与行为也显然是不道德的。

在宪法和法治的框架中,人民的自由权利得到保障,其中最重要的是言论自由的权利得到落实。《人民日报》在2013年的第一天通过官方微博宣布:“新一年,我们将努力说真话、写实情”,引起网络热议。说真话是媒体最基本的职业道德,为何会变得如此艰难?最关键的是要有保障说真话、惩治说假话的制度安排,这种制度的基本要义一是对言论自由的保障,二是对公权力说假话的惩治,从官场到媒体才能有说真话的可能。当然,除了制度以外还要有说真话有好处、讲假话被唾弃的社会环境和风气。问题是,如果对讲真话的最大伤害首先来自于制度与权力的时候,社会将根本无法抵御讲假话的风气。

道德良知是政治哲学的基石

从政治(制度、斗争、责任等)看待道德问题,其实也就是从道德角度看待政治。在政治哲学中,道德良知及道德实践的价值观是极为重要的基石,正是因为对公共政治抱有道德期待,介入政治的行为才有可能出自“善良意志”的驱动。只有从道德性与实践性这两个维度,我们才能对政治斗争的历史和现实作出应该公正的判断。在政治斗争中,道德观念既可以增进力量,比如道德形象所产生的感召力,但也可以带来功利上的失败。坚持道德正义而导致在政治斗争中失败,这样的例子在历史上并不鲜见。例如关于布尔什维克战胜社会党人的斗争,有学者以充满道义批判的激情秉笔直书:“事实证明,不讲道德的人与讲道德的人竞争,永远是前者胜出,这是俄国革命中的一条真理,也是布尔什维克能够战胜其他社会主义党派的真正原因”。(金雁《倒转“红轮”——俄国知识分子的心路

回溯》)她以米留可夫等人为代表的俄国自由主义反对派为例说明,“他们失败的最主要原因不是他们不想革命,而是他们只想搞‘干净的革命’。他们的‘道德底线’低不过另一些政党”。在政治斗争中为了“革命事业的利益”是否可以不择手段,这是一条“道德底线”,更不用说实际上是为了既得利益集团的私利。多年来,我们反对道德治国,但绝不等于可以无视政治运作中的道德沦丧,绝不等于可以放弃对于政党集团和政治人物的道德批判。

道德伦理是守护人性的最后一道篱笆

在国家、制度之下的个人应如何面对职业行为与道德良知的冲突?无论是在何种状况中,无论具有何种价值观念或情绪,一个公权力的执行者如何对待人、是否有行为上的道德底线,这既是所属制度、机构的道德水准的真实体现,同时也是个人道德良知真实体现。在这里应该区分的是,即使权力所服膺的价值观念是恶而非善的,其在权力实施过程中还是存在着善与恶的不同程度的体现。而体制之最恶,就在于把恶贯彻到所有实施过程中,把恶推进到取代所有残存人性的无处不在的地步。比如,在实施过程中的任何一种动作、一个眼神、一种声音,都以恶为坚定、忠诚的表征;在任何一种环节中,都坚持把抑善扬恶作为维持合法性的有效法宝。所谓“把枪口抬高一寸”的故事实例,揭示的是在邪恶制度下的职业执行者最后的道德伦理,也是守护人性的最后一道篱笆。

道德良知精神必须在法律中生根

关于法治,人们谈论很多与德治相区别的根本特征,这些无疑都是非常重要的。但是,我们绝不能因此而把法治与道德割裂开来。法治的核心之一就是权利问题,罗纳德·德沃金这位自然法学派大师的核心理论“权利论”的核心内容就是“平等关怀与尊重的权利”,而这种“平等关怀与尊重”难道不也正是道德的基本原则吗?德沃金极其肯定地认为,法律的理想主义——法律包含了并且服务于道德的目标——正在回归法学研究和法律实践。德沃金的著作《身披法袍的正义》导论即题为“法律与道德”,在经过繁复的概念清理、领域与框架的分疏之后,作者说:“我们可以不把法律当作是与道德分离的,而是把它当作道德的一个部分。”是的,我们要遵守和信仰法律,但是究竟要遵守和信仰的是什么样的法律呢?德沃金说,“我们将不会再怀疑,正义在确定什么是法律的时候是有其作用的”。也就是说,正义这一道德价值是区分善法与恶法的根本原则。继而我们应该坚持的是,道德良知的精神必须在法律中生根,道德与法律必须融合为一个整体,只有这样,法袍之下的身体才有正义可言。

把法律看作与道德分离的人,往往不仅仅是在理论上使法律非道德化,更可怕的是可能会在法律实践中更加失去道德的底线,而这已经完全与理论上的认识分歧无关,而是赤裸裸地暴露出披着法袍的邪恶的本质特性。在某些极其恶劣的暴力拆迁事件中,这种本质特性一再折射出来,或许只有这样才能充分说明为什么他们可以心安理得地手执法律的旗帜而没有产生良心上的任何不安和内疚。在轰鸣的推土机、哭泣的人群以及自焚者的火团面前,一切法律的理论与实践问题都不再重要了,重要的是拆迁行为人与法律庇护者作为人的道德状况问题,重要的是法律如何在面临万劫不复的道德深渊的时候能否悬崖勒马。如果我们可以像上帝一样无所不知,我们就一定会听到在无边的黑暗中曾经有多少人控诉着身披法律外衣的邪恶,一定会坚信法律绝不能与道德割裂。

道德批判要从制度上挖掘根源

许多家庭道德悲剧的发生都有其社会公共政策的缺失、歧视等根源,而因悲剧推动政策变化的例子却极为罕见。政府和媒体总是向社会呼吁道德,但却极少反思制度与政策才是不道德根源的实质性问题。例如,大半个世纪以来,从歧视性的户籍制度到极不公平的福利政策所造成的人间悲剧难以胜数,其中不少是以伦理道德悲剧的形式发生,只有反思制度与政策才能从根本上铲除人伦悲剧的发生动因。在这种语境中,道德呼吁与批判如果不能从制度源头上挖掘根源,不仅是无效的,更是虚伪的。更进一步思考我们的许多道德呼吁与批判,我们看到的是,对路边杀人抢劫的冷漠受到全社会的讨伐,而面对制度与政策对人的伤害保持冷漠也是普遍的,却没有受到应得的谴责。其实,这种冷漠远比路边的见死不救更为冷血、更为残酷。

其实,个人道德的崩溃首先是由制度与社会的变化所导致的价值观变化决定的。古人说“贫贱不能移,威武不能屈,富贵不能淫”,其实就是说对价值观的看法与坚守。但是,价值观的形成与坚守不是纯粹个人意志的产物。贫贱如果得不到社会公共福利制度的保护安抚,路有冻死骨的惨况谁都会害怕;如果权力可以枉法施暴、可以无所不用其极地迫害公民,很少人能做到不屈服;假如社会允许富贵驱使鬼推磨,富贵对人的腐蚀也不易抵挡。制度与社会环境仍然是个人价

值观念生长的土壤,任何对个人道德状况的批判都无法脱离对制度与社会状况的批判。只有在一种相对合理的制度与社会环境中,个人道德意志的选择与坚守才有可能具有普遍性意义。

(作者单位:广州美术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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