悼念爷爷_悼念爷爷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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爷爷,你走吧
——以此谨怀敬爱的爷爷
爷爷,今天是你入土的第二天,中午时分,天气很好,只是有点热。一夜一天的法事,已经累得我快睁不开眼了。昨晚沉沉地睡了短短一觉,醒来后又继续忙没有弄完的事情。你不知道,来的人好多,吃饭的人也很多,所以尽管你的离去是个莫大的悲痛,但就这两天,气氛依然很热闹。至少,我在悲伤在那一会减轻了好多,我反倒觉得,你的离去,也许正是你所想要的,也许正是这样,你离开时就不抱任何遗憾了。我这样想,就这样过来了。但昨天吊唁的人们都散去后我才发现,我的生活好像丢了什么回不来了。我想了半天,终于醒悟过来,我已经少了一份亲情了。在你离去的那一刻我痛哭不止,如今我好像又留不住眼泪了。我努力坚持不流眼泪,我做到了,花了很大的力气。我从没想你真的会离我们大家而去,就算总有一天,但不应是这样地快。我来不及和你好好地说话,至少跟你多呆一会也好,让你好好看看我,看看你的孙子——你一直盼了又盼、望了又望的孙子如今的变化。爷爷,你等到我回来了,但怎么就不留一点时间让我等你呢?
爷爷,我很想你。想以前岁月里的点点滴滴,你老是骂我,而且很难听,骂得我哭;你也老是跟我讲你的故事,煤炭厂,火药枪,讲你的所见所闻;你也老是责怪我不够精明,别人找零钱多了我却说出去,害得没便宜捞;你也老是说还有几块田没有抽水,还有几块土没施肥料;你也老说我们的现在很好,不知道过去的日子有多艰苦,所以要我们学会艰苦朴素、勤俭节约······你的人生,在回忆里走完,在悲痛和幸福中完结,我们感激你,也怀念你。在接下来的好长一段时间里我们都必须去不想你,但又要记着你,记着你在我们成长的路上刻下的印记。你的儿女,你的孙儿女,你的老伴,你的兄弟姐妹,你所给予的,我们所有人都会记得,不管好坏。以前你在的时候,我总是对你有意见,说你为什么对我们一家人有偏见,对我为什么总是骂,而又加倍呵护;以前你在的时候,我不知道你的伟大之处,不知道你的人生如此充满光芒,充满朝气;以前你在世的时候,我觉得自己渺小,觉得自己总是太幼稚,得不到你的赞赏,得不到你的笑,只是你不停的骂······但你离去后,我终于醒悟了,原来你的爱,一直都默默无闻,一直都这样无偿的付出。但你已经走了,我的醒悟,实在是太迟了。
爷爷,你也想我么?你说你等我,今年寒假时回来你这样说,这学期开学前离开时你也这样说。我在学校就打算考试一完就直接回来,跟你好好待一个夏季。自从上高三以来,我就没再和你好好地说过话,没和你好好地相处过了。我一直牢记着你的教训,要我好好读书,因为你没能上中学,才干了一辈子的苦农民。我记着你的话,所以抛开一切,只记着读书,好好读书,再考个好大学。去年我毕业,完成了你的心愿。通知书到的那一刻,你肯定都乐开花了吧?作为你的孙子,没有辜负你的期望吧?我一直很惭愧,因为读书,忽略了和你的感情,但是我知道,考个好大学,就是对你最好的回报。我到今天才有点后怕,要是我去年名落孙山了,今年你恐怕就等不到我的通知书了。如今大学已经去了一年了,去年的事仿佛还在耳边,还在眼前。去年冬你病情恶化,我放周末就赶紧赶回来看你。电话里二哥焦急地催促让我心神不安,我真地很怕像二哥说的那样见不到你最后一面。所以,寒假就没怎么离开过你。那时你虽然卧病在床,但看得清,听得明白,意识还清醒,我认为你会好起来的,走的时候,我就安心的回大学了。但这学期以来,我从电话里知道你的病况已经不受控制——这是迟早的,所以日夜盼着回来,回来和你好好地说话。在我不在你身边的日子里,你肯定想着我尽快回来吧,你也知道你的时间所剩无几。但你不让爸妈跟我说,为了不影响我的期末考试。我回来的那天,从早上还在学校就心神不宁乱得慌,你肯定是在呼唤我吧,爷爷,你一定是在盼着我赶紧回来吧,你怕我一时半会回不来,等不到在临终前嘱咐我;但你又不让声张,宁愿自己在痛苦中默默地等。我在回来的路上,就预感不好。离家还有好一段距离的时候,妈就打电话来,说你已经不行了,我的泪顿时收不住,鼻子也起劲地酸,我不相信,你会等不到我回来。我好害怕,假如你真地等不到,你会多么地难过,带着遗憾离开人世,那我得负多大的罪啊,一辈子都会有负罪感的。我知道你日夜盼着我,所以我也在加紧回来,无论如何也要见到你最后一面。我等到了,一连好几个电话之后,我终于回到了你的身边。我看到你还在,就大哭不停,你见我回来了却流泪不止,于是劝我:“莫哭,莫哭。”可我泪收不住,我与你相别四个月半,对你来讲是好长好长的等待啊,你也肯定也很伤心,我为什还不回来,也许又在骂我不中用办事不够风风火火。但你没有责怪我回来得太晚,反而很高兴。我握住你的手很久很久都没放开,生怕转身你就走了。你没走,可能是因为一时高兴,但接下来就不容乐观了。
你在我回来的第三天的晚上去世,速度之快令我始料不及。我和二哥每晚守着你,怕你趁我们不注意就咽气。我俩守得很晚很晚,我来照看你时,二哥就去玩一会;我去玩的时候二哥就来看你。从我回来没多久,你就有征兆了,起初说不清,然后听不明,后来看不见,到最后连意识都全无了。在你说不清的那会你很想跟我说话吧,在你听不明的那会你想听我说话吧,在你看不见的那会你很想好好看看我、看看爸爸、看看这个家吧,你挣扎着去摸、指,看旁边的东西到底是什么,看眼前的黑影又是什么。在你身边时,你总问我墙上的是啥子恁个黑,我说那是我的影子;你问我柜子上方的是啥子时,我说那是箱子;当你抬起手在空中挥舞、探寻时,我赶紧过来把你的手放下来,说没有什么,只有我,只有你的孙儿在这里,你才安静下来。当我转身去玩时,你又开始抓身上的毯子,要么往嘴里送,要么推到床下,要么塞到床角,我听见你有动静,赶紧过来抢过你手中的衣被,并跟你说,莫往嘴里塞,不然吃了肚子会痛的。你听从了我的话,放了下来,这我才安心。可没过多久你又开始了。这样反反复复两天多,把我和二哥累得够呛。现在回想起来,那时就该留心的,或者有这样一个意识:你撑不了多久了,我们应该做准备。持续两天多后的第天早上,即我回来的第三天,你突然开口叫爸爸到身边,而且说话很清楚,也听得明白,看得见,爸爸晚上在你即将离去的那几个小时里才想起来早上你的举动,其实是回光返照,只是后面坚持了很长很长。你跟爸爸说话的时候已经不乱抓,也不摸不探了,手的动作完全消停。中午时你的手开始抽搐,但很轻微,直到下午幺姑婆来看你,我们才发现你的视线已经没有方向了,而手抽得好厉害。你唯一的妹——幺姑婆当时就估计你可能挺不过今晚了,但我却丝毫没预感,还在一边玩。到晚上,你的情况就更糟糕了,手开始渐渐不抽了,这让爸爸预感很不好,晚上十点半左右,你只剩呼吸还在了,而且很艰难。我们看在眼里,痛在心里啊。爸爸赶紧让幺姑父去找你的弟弟——我的幺爷爷过来,亲兄弟两家吵架闹掰了这么多年,到现在也没什么好计较的了。晚上十二点二十左右,你只有出的气了,见你没了呼吸,我立即抱住你使劲摇,你又醒过来呼吸几下,过一会又没了,我又接着抱住摇几下。这样持续三分钟后,你就再也摇不醒了,爸爸和婆婆哇的一声就哭了,我的眼泪也跟着往下滚,我不敢相信眼前的事实,你怎么可能就丢下我们不管了,婆婆怎么办,你们在一起快五十年,你走了她怎么办啊·······
你一离开,后事就开始打理了。大老子——你的长女儿在你走后五分钟赶到,眼泪汪汪,还有二哥,两人听说你要咽气了,就马不停蹄地赶过来,可是你走的太快,他们撵不上了。当晚给你洗盥装束入棺后,我守到凌晨四点才睡去,我好累,好难过,终于睡去了。爸爸和婆婆,还有大老子,幺姑父,妈他们却一直没睡。
天亮后,道士先生来了,立即着手准备。二老子在你咽气时没能赶来,现在总算赶来了。她一到也是哭个不停,婆婆见她哭,又跟着哭,撕心裂肺啊。我也差点没忍住,好歹没有。接下来,其他亲戚陆陆续续来了,很多人,到中午差不多都快把灵堂挤满了。晚上,二姑婆——你的二姐到了,不远万里赶来。老人白发苍苍,拄着拐杖,步履蹒跚,自己拿着手电,前后儿女环绕护送。二姑婆一进灵堂就在你棺前跪下,作了三个揖,然后扶着你的灵嚎啕大哭,婆婆见她来哭,自己又忍不住,两个老人哭成了一堆。本来她不应该行礼的,但是死者为大,爷爷你毕竟都去了,作为姐姐,二姑婆肯定啥子也不计较了。几年前大姑婆先行离去,现在你又离开,老人痛彻心扉啊,就这么几个兄弟姐妹,这下就没了两个,放在哪个身上都不好过啊。好在老人情绪还控制得住,过一会就忍住了,可婆婆被激起了,哭个不停,老人反倒过来安慰她,也在心里劝自己。
昨天早上你入土了。场面很大,我在前面给你举灵旗,后面他们大人们抬着你就来,汪公公在更前面一路放火炮,噼里啪啦的。人群涌动,吹唱喧天,我知道你要在哪儿归息了,你说过你要去陪你的母亲,所以就选址在祖祖的旁边。把你从沙树料抬杆上放下去的时候,爷爷,你最后一个愿望实现了,祖祖就在你身边,你可以永远陪着她了。
今天是你离去的第二天,我感觉好像过很久。你在子时吐完最后一口气,那么到今天晚上子时你才走了三天。这三天好长好长,就像当初你等我那样呢。我对你的记忆开始模糊了,我想抓住,不让它跑走,但越是用力,就越回想不起来。你给我的回忆,都刻在了斑驳的墙上,在那些旧电线,铁丝结,石头缝上的口袋、夹钳、扳手、篾刀······你走了,没有人编背篓,编撮箕,编箩筐,也没人扎扫把了,连农药都没人会用了;以前你总是不知足,要种多少块土,多少块田,还要养好多只猪,过年爸妈回家、几个老子过来吃饭吃都吃不完;你一走,我们都没了主心骨,好像天都少了一块,快要塌下来了。我现在才知道,你就是我们的依靠。可能是你觉得累了,需要休息,一倒下就再也不想起来了。但是我们都以为你会再站起来,和婆婆一起坐在上席,面带笑容,膝下儿孙环绕,看我们给你展示自己的成就。我知道,你很想看,很想等到那天,并希望那天快些来。可你不打算等了,因为你等得太久,等伤心,等疲倦了。在病魔的折磨中慢慢等待,对你来说,实在办不到,你不知道到底要等到哪个时候才算完,自己要熬到什么时候才了事,于是干脆就不等了,以后我们有成就的时候,在到你坟前述说,可你会听么,听得见么,看得见么?
我尝试不去回忆那些美好的岁月,可又实在停不下。你背着我犁田,让全湾都晓得你有多心痛你的孙子;你带我去报名读幼儿园,给我买唐僧肉,那是我最初的记忆之一;你带我去瓦仓湾鱼塘边的土墙房里看鱼,让我看你用火药枪射杀偷腥的翠鸟;你在我害重病的时候三更半夜不顾路途艰辛,去三里之外给我叫医生来看病,我才从病魔手里死里逃生;你带我去老姑婆家坐席,我看到了千岛湖,还以为是大海,并且把坡上的薄膜当成了渔船;你带我去街上赶场,我缠着你带我去食店,吃碗二两面条再回家;你带我去大舅婆家砍竹子来编蜂房,结果我差点把竹林点了;你带我去二老子屋头,挑着一对三四十斤的猪从人家崖陡坡走上去,你流的汗、喘的气啊,数都数不过来;你带我去二中、垫中报名读书,放假时你又到学校来接我,帮我搬行李,天冷时又带衣服来,怕我冻着;你带我去街上买黄豆,逢人便说我考上了县里最好的高中——垫中,我才知道,你一直都期待我,在关注我,我的成就,就是你的骄傲。不仅我,还有家里所有的人,你都很关注,任何一个有成就的你都很高兴,很骄傲,今年二哥被招入公安局你是这样,青兰姐分配到二中教书你也是这样,我去年考中大学你更是这样,我们的所作所为都让你一直期待着呢······但你也有恨铁不成钢的时候,汪妹任性时不听你的话,杜二哥哥不务正业四处游荡等等这些都让你很着急,你心痛自己的孙儿们,希望他们都有个好前途,听从你的教导,就算方式存在问题,那也是为他们好。你付出了那么多,从不计较回报,你肯定知道,我们欠你的,永远都还不起,还不完,所以就不打算等着我们事业有成时来好好孝敬你,报答你;你不打算等到那一天,因为我们在你的悉心教导下,已经成长了,不需要你再费力训斥,你很满意现在的我们,满意我们的一切,所以你就决定提前离开了;你知道你的使命已经顺利完成,不用再在人世徒留,而且你也知道你时间所剩无几,要等也不能被允许了,所以你就高兴而无遗憾的走了,去一个很远很远的世界,没有痛苦,没有担忧,没有苦闷,没有别人的打扰,陪着祖祖和大姑婆,你们三人相聚在一起,过着幸福团圆的日子······
今天下午我去给你买田买土买鱼塘了。你一辈子都丢不下那方田土,和精心照料了十五年的鱼塘。你对丰收有着如醉如痴的眷恋,所以你总是去接手别人不种的土,不种的田,结果一下子种了好多好多。每年一到秋收时节,就得调来大老子和二哥,还有爸妈回来一起收割粮食。看着满满的一大仓谷子苞谷,你脸上的喜悦都能装好几大车。你跟别人炫耀啊,说我们家几年都不愁粮食吃了,那些谷粒啊,捧在手里都是金子啊,值钱的很。我才真的感受到经历过沧桑岁月的人对过去的刻骨铭心,也才理解你对土地的感情,原来这样根深蒂固。可当时的我根本没想这么多,只是抱怨你加给我们的负担太多,不体谅我们,也不对你自己负责。一年四季的忙碌,你的身体早已吃不消,越来越瘦的面庞掩盖不住你早已骨瘦如柴的身躯。你也早已心力交瘁,不想把自己捆得紧、捆得难受,你也想好好地过,轻松走完一生不是很好的么?可你总是牵挂太多,怕我们吃不饱穿不暖,怕我们受委屈,于是你铁了心要坚持到底,不管付出什么样的代价。到现在,你走了,那些多余的土地再也不会去打理了,可是这代价也太大了。
你的离去,是因为患上的不治之症——肺癌。当这个检验报告告知给婆婆的时候,她都哭了。她知道癌症是什么,她也知道了注定你要先她而去。但是她不愿接受这样的事实,所以拼命挽救,本来医生说你只能再活一年,结果你多活了半年,就是婆婆每天送你到街上去输液的结果。她不在乎钱,我们也不在乎,亲情比什么都金贵,何况你们还是在一起过了快五十年的老夫妻,五十年啊,多么深厚的感情啊,比山高,比海深,比铁硬,比金子经得起炼,就这么悄然结束,她该多难接受啊,爷爷,你也不想这样吧?可世事不是我们就能左右的,你不想走也留不下了,用别人经常说的话来说,叫命啊,摆脱不了的。一年半后的现在,你撑不下去了,终于走了,你多不忍心啊,却又奈何不得,虽然你有时对婆婆又打又骂,但你心里一定深爱着婆婆对吧?不然怎么有“打是情骂是爱”这句话呢,又怎么会婆婆在你离去的那一刻哭得死去活来呢,对吧?你虽然嘴上没说,但心里揣个明白,婆婆也能感受你默默的爱,夫妻相互扶持五十年是多不容易啊。尽管这份感情被天杀的癌症打断,但婆婆不会忘记你,我们也不会忘记你。
写到这差不多都该跟你聊完了,其实我心里还有好多好多的心事没和你讲,但对于你的回忆,不能在一时间内全部说完,说完了以后还和你说什么呢,对吧爷爷?那么,到这里就要和你说再见了,爷爷,一路走好;爷爷,不要牵挂;爷爷,永远想你;爷爷,真诚感谢,你的教导和爱我们会牢记在心的!再见了,爷爷;永别了,爷爷!
此致 敬礼
2011年7月7日星期四
孙儿
张智豪
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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