茅盾散文《人造丝》

2024-01-18 07:12:20 精品范文 下载本文

第1篇:茅盾散文《人造丝》

茅盾散文《人造丝》

那一年的秋天,我到乡下去养病,在“内河小火轮”中,忽然有人隔着个江北小贩的五香豆的提篮跟我拉手;这手的中指套着一个很大的金戒指,刻有两个西文字母:HB。

“哈,哈,不认识么?“

我的眼光从戒指移到那人的脸上时,那人就笑着说。

一边说,一边他就把江北小贩的五香豆提篮推开些,咯吱一响,就坐在我身旁边的另一只旧藤椅里。他这小胖子,少说也有二百磅呢!

“记得不记得?××小学里的干瘪风菱?……”

他又大声说,说完又笑,脸上的肥肉也笑得一跳一跳的。

哦,哦,我记起来了,可是怎么怨得我不认识呢?从前的“干瘪风菱“现在变成了”浸胖油炸桧!“——这是从前我们小学校里另一个同学的绰号。当时他们是一对,提起了这一位,总要带到那一位的。

然而我依然想不起这位老朋友的姓名了。这也不要紧。总之,我们是二十年前的老同学,打架打惯了的。二十多年没见面呢!我们的话是三日三夜也讲不完的。可是这位老朋友似乎很晓得我的情形,说不了几句话,他就装出福尔摩斯的神气来,突然问我道:

“回乡下去养病,是不是?打算住多少天呢?”

我一怔。难道我的病甚至于看得出来么?天天见面的朋友倒说我不像是有病的呢!老朋友瞧着我那呆怔怔的神气,却得意极了,双手一拍,笑了又笑,翘起大拇指,点着自己的鼻子说道:

“你看!我到外国那几年,到底学了点东西回来!我会侦探了!”

“嗯嗯——可是你刚才说,要办养蜂场罢,你为什么不挂牌子做个东方福尔摩斯?“我也笑了起来。

不料老朋友把眉毛一皱,望着我,用鼻音回答道:

“不行!福尔摩斯的本事现在也不行!现在一张支票就抵得过十个福尔摩斯!”

“然而我还是佩服你!“

“呵呵,那就很好。不过我的本事还是养蜂养鸡。说到我这一点侦探手段,见笑得很,一杯咖啡换来的。昨天我碰到了你的表兄,随便谈谈,知道你也是今天回乡下去,去养病。要不然,我怎么能够一上船就认识你?哈哈,——这一点小秘密就值一杯咖啡。”

我回想一想,也笑了。

往后,我们又渐渐谈到蜂呀鸡呀的上头,老朋友伸手在脸上一抹,很正经的样子,扳着手指头说道:

“喂,喂,我数给你听。我出去第一年学医。这是依照我老人家的意思。学了半年,我就知道我这毛躁脾气,跟医不对。看见报上说,上海一地的西医就有千多,我一想更不得劲儿;等到我学成了时,恐怕就有两千多了,要我跟两千多人抢饭吃,我是一定会失败的。我就改学缫丝。这也是很自然的一回事。你知道我老人家有点丝厂股子。可是糟糕!我还没有学好,老人家丝厂关门,欠了一屁股的债,还写了封哀的美敦书给我,着我赶快回国找个事做。喂,朋友,这不是把我急死么?于是我一面就跟老人家信来信去开谈判,一面赶快换行业。那时只要快,不拘什么学一点回来,算是我没有白跑一趟欧洲。这一换,就换到了养蜂养鸡。三个月前我回来了,一看,才知道我不应该不学医!“

老朋友说到这里,就鼓起了腮巴,一股劲儿看着我,好像要等我证明他的”不该不学医“。等了一会儿,我总不作声,总也是学他的样子看着他,他就吐一口气,自己来说明道:

“为什么呀?中国是病夫之国咯!我的半年的同学里,有几位已经挂了牌子,生意蛮好。可是我跟他们同学的半年里,课堂上难得看见他们的尊容!”

“哎,哎,事情就是难以预料。不过你打算办一个蜂场什么的,光景不会不成功罢?“我只好这么安慰他。

“难说,难说!……我把我的计划跟几位世交谈过,他们都不置可否。事后听得他们对旁人说:养养蜜蜂,也要到外国去学么?唉,朋友!”

这位老朋友第一次叹口气,歪着头,不出声了,大拇指拨动他中指上的挺大的金戒指,旋了一转,又旋一转。

这当儿,两位穿得红红绿绿的时髦女人从我们面前走过去,一会儿又走回来,背朝着我们,站在那里唧唧哝哝说话。

我的老朋友一面仍在旋弄他那戒指,一面很注意地打量那两份背面的“美人”。他忽然小声儿自言自语的说:

“我顶后悔的,是我学过将近三年的缫丝。“

他转过脸来看了我一眼,似乎问我懂不懂他这句话的意思。我自己以为懂得,点一下头;然而老朋友却看透了我的心思似的赶快摇着头自己补充道:

“并不是后悔我白花了三年心血。不是这个!是后悔我多了那么一点知识,就给我十倍百倍的痛苦!”

“哦?——“我真弄糊涂了。

“喏喏,”老朋友苦笑一下,“我会分辨蚕丝跟人造丝了。哪怕是蚕丝夹人造丝的什么绸,什么绨,我看了一眼,至多是上手来捏一把,就知道那里头搀的人造丝有多少。哼,我回来三个月,每天看见女人们身上花花绿绿时髦的衣料,每次看见,我就想到了——“

“就想到了你老人家的丝厂关门了?”我忍不住凑了一句,却不料老朋友大不以为然,摇着手急口说下去道:

“不,不,——我是想到了人造丝怎样制的,我觉得那些香喷喷的女人身上只是一股火药品!”

“什么?你说是火药品!“我也吃惊的大声说。

我们的话语一定被前面的.那两位女人听得清清楚楚了,她们不约而同,转过半张脸来,朝我们白了一眼,就手拉手的走开了我们这边。这在我的老朋友看来,好像是绝大的侮辱;他咬紧了牙齿似的念了一个外国字,然后把嘴巴冲着我的耳朵叫道:

“不错,是火药品!制人造丝的第一步手续跟制无烟火药是一样的!原料也是一样的!”

这小胖子的嗓子本来就粗,这会儿他又冲着我的耳朵,我只觉得耳朵里轰轰轰的,“人造丝,……无烟火药……一样!”轰轰轰还没有完,我又听得这老朋友似乎又加了一句道:“打仗的时候,人造丝厂就改成了火药局哩!“

到这时,我也明白为什么这位老朋友说是”痛苦“了。他学得的知识只使他知道中国人人身上有人造丝,而且人造丝还有火药品,无怪他反复说:“顶后悔的,是我学过将近三年的缫丝!”

现在又是许久不见这位老朋友了,也不知道他又跑到了哪里去;不过我每逢看见人造丝织起的时候,总要想到他,而且也嗅到了他所说的“火药品”!

而且,最最重要的,这些人造丝都是进口货——东洋货!

第2篇:茅盾散文《雾》

茅盾散文《雾》

雾遮没了正对着后窗的一带山峰。

我还不知道这些山峰叫什么名儿。我来此的第一夜就看见那最高的一座山的顶巅像钻石装成的宝冕似的灯火。那时我的房里还没有电灯,每晚上在暗中默坐,凝望这半空的一片光明,使我记起了儿时所读的童话。实在的呢,这排列得很整齐的依稀分为三层的火球,衬着黑魆魆的山峰的背景,无论如何,是会引起非人间的缥缈的思想的。

但在白天看来,却就平凡得很。并排的五六个山峰,差不多高低,就只最西的一峰戴着一簇房子,其余的仅只有树;中间最大的一峰竟还有濯濯地一大块,像是癞子头上的疮疤。

现在那照例的晨雾把什么都遮没了;就是稍远的电线杆也躲得毫无影踪。

渐渐地太阳光从浓雾中钻出来了。那也是可怜的太阳呢!光是那样的.淡弱。随后它也躲开,让白茫茫的浓雾吞噬了一切,包围了大地。

我诅咒这抹煞一切的雾!

我自然也讨厌寒风和冰雪。但和雾比较起来,我是宁愿后者呵!寒风和冰雪的天气能够杀人,但也刺激人们活动起来奋斗。雾,雾呀,只使你苦闷,使你颓唐阑珊,像陷在烂泥淖中,满心想挣扎,可是无从着力呢!

傍午的时候,雾变成了牛毛雨,像帘子似的老是挂在窗前。两三丈以外,便只见一片烟云——依然遮抹一切,只不是雾样的罢了。没有风。门前池中的残荷梗时时忽然急剧地动摇起来,接着便有红鲤鱼的活泼泼的跳跃划破了死一样平静的水面。

我不知道红鲤鱼的轨外行动是不是为了不堪沉闷的压迫?在我呢,既然没有杲杲的太阳,便宁愿有疾风大雨,很不耐这愁雾的后身的牛毛雨老是像帘子一样挂在窗前。

1928年11月14日。

第3篇:茅盾散文《戽水》

茅盾散文《戽水》

就说是A村罢。这是个二三十人家的小村。南方江浙的“天堂“区域照例很少(简直可以说没有)百来份人家以上的大村。可是A村的人出门半里远,——这就是说,绕过一条小“浜”,或者穿过五六亩大的一爿田,或是经过一两个坟地,他就到了另一个同样的小村。假如你同意的话,我们就叫它B村,假如B村的地位在A村东边,那么西边,南边,北边,还有C村,D村,E村等等,都是十来分钟就可以走到的,用一句文言,就是“鸡犬之声相闻”。

可是我们现在到这一群小村里,却听不到鸡犬之声。狗这种东西,喜欢吃点儿荤腥;最不摆架子的狗也得吃白饭拌肉骨头。枯叶或是青草之类,狗们是不屑一嗅的。两年多前,这一带村庄里的狗早就挨不过那种清苦生活,另找主人去了。这也是它们聪明见机。要不,饿肚子的村里人会杀了它们来当一顿的。

至于鸡呢,有的;春末夏初,稻场上啾啾啾的乱跑,全不过拳头大小,浑身还是绒毛,可是已经会用爪子爬泥,找出小虫儿来充饥。然而等不到它们“喔喔”啼的时候,村里人就带它们上镇里去换钱来买米。人可不像鸡,靠泥里的小虫子是活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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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篇:茅盾散文《虹》

茅盾散文《虹》

不知在什么时候金红色的太阳光已经铺满了北面的一带山峰。但我的窗前依然洒着绵绵的细雨。早先已经听人说过这里的天气不很好。敢就是指这样的一边耀着阳光,一边却落着泥人的细雨?光景是多少象故乡的黄梅时节呀!出太阳,又下雨。但前晚是有过浓霜的了。气温是华氏表四十度。无论如何,太阳光是欢迎的。

我坐在南窗下看N.Evr-einoff的剧本。看这本书,已经是第三次了!可是对于那个象征了顾问和援助者,并且另有五个人物代表他的多方面的人格的剧中主人公Paraclete,我还是不知道应该憎呢或是爱?这不是也很象今天这出太阳又下雨的天气么?

我放下书,凝眸遥瞩东面的披着斜阳的金衣的山峰,我的思想跑得远远的。我觉得这山顶的几簇白房屋就仿佛是中古时代的堡垒;那里面的主人应该是全身裹着铁片的骑士和轻盈婀娜的美人。

欧洲的骑士样的武士,岂不是曾在这里横行过一世?百余年前,这群山环抱的故都,岂不是曾有些挥着十八贯的铁棒的壮士?岂不是余风流沫尚象地下泉似的.激荡着这个近代化的散文的都市?

低下头去,我浸入于缥缈的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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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篇:茅盾散文《樱花》

茅盾散文《樱花》

①本篇最初发表于一九二九年十月十五日《新文艺》月刊第一卷第二号。署名M.D。曾收入《茅盾散文集》、《茅盾文集》第九卷和《茅盾散文速写集》。

往常只听人艳说樱花。但要从那些“艳说”中抽绎出樱花的面目,却始终是失败。

我们这一伙中间,只有一位Y君见过而且见惯樱花,但可惜他又不是善于绘声影的李大嫂子,所以几次从他的嘴里也没听出樱花的色相。

门前池畔有一排树。在寒风冻雨中只剩着一身赤裸裸的枝条。它没有梧桐那样的癞皮,也不是桃树的骨相,自然不是枫——因为枫叶照眼红的时候,它已经零落了。它的一身皮,在风雪的严威下也还是光滑而且滋润,有一圈一圈淡灰色的箍纹发亮。

因为记得从没见过这样的树,便假想它莫就是樱花树罢!

终于暖的春又来了。报纸上已有“岚山观花”的广告,马②

②岚山:日本京都附近的山名,著名的风景区。路上电车站旁每见有市外电车的彩绘广告牌,也是以观花为号召。自然这花便是所谓樱花了。天皇定于某日在某宫开“赏樱会”,赐宴多少外宾,多少贵族,多少实业界巨子,多少国会议员,这样的新闻,也接连着登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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