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杂文随笔_随笔杂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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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淅沥沥地刚下过，水洼遍地。老街路面上那些被岁月拿着铁铲从底部连根翘起的石板们，边沿早已被青苔包裹了一遍又一遍、一层又一层。
天凉了，入夜了。
披着墨蓝色日式和服的掌柜拱起一条腿坐在百年木楼梯的扶手上，另一条腿踏着地；左手端一碗酒、右手伸入自然垂下的左边袖口。眼尖耳灵的猫儿绕着他整个脚掌转圈儿，把他的脚趾当老鼠的崽儿，伸爪碰碰摸摸；脚背当老鼠母，上利齿咬。
客未来。
碗中的好酒大都入了掌柜的肚。他最后抿下一口，接着伸出手，指和腕轻轻一抖，余下那点酒水“嗒嗒嗒”悉数砸到用以铺地的木板之上。声音吸引了猫儿。小家伙淘气，又好尝鲜，一串小猫步迈过去，围着地上给酒浇弄出的痕迹团团打转。
“喵。”
它探了舌尖，轻轻舔了舔未来得及渗入木板缝隙间的残酒，立刻厌恶地嗤过一鼻，摇头晃脑避开了去。
掌柜嗤笑，抬起套着木屐的脚轻轻推搡猫儿的尾。
“起灯吧。”
他说。
猫儿应声低唤，猫步轻盈绕过店里那几套旧木方桌椅。一方刚入夜就被掌柜点起的烛台立于柜台面，烛光打亮了所有桌椅的一侧，在另一侧留下阴影。
跃过阴影的猫儿消失不见，孩童的手执起了倚在门边带铁钩的长杆。他推开木门，将长杆探出去一个脑袋，铁钩子勾住灯笼上端的铁丝，将未点的灯笼取下。掌柜拿了烛台和竹签走来，挑起浸在油里的灯芯，燃了火，孩童又把灯笼高高挂起，随后轻掩上门。
客将至。
掌柜去了柜台清理账目，孩童开始鼓弄碗碟。灯笼把门外那小块泥地映得红亮，巧的是烛焰亮起的同时一位披橘袍的姑娘悠悠跨过了门槛，在最角落的桌椅落了座。
“给姑娘看茶。”掌柜头也不抬，把算珠拨得“哗哗”响。
孩童给姑娘沏了碗茶水。那橘袍子姑娘拿杏眼瞧了瞧他，素手握拳在桌面上轻轻叩响，朱唇轻抿了抿。
孩童认得她容貌，也清楚她的习惯和喜好，见她动作，二话不说，了然躲到楼梯背后擦响火石，一会儿便捧了盏新烛台过来。
橘袍子姑娘又是眨眼又是颔首，动作不紧不慢。烛台被孩童放到他替姑娘沏的那碗茶的左侧，烛火燃烧时不时发出细微的“噼啪”声，仿佛乐坊新谱的曲。
店内增亮一分。
此后姑娘只字不吐片语不言，茶亦不饮一口，单是两手合于身前端庄坐着，坐着看烛苗燃得似朵明艳妖娆的花儿。掌柜不言，孩童不语，夜这般静谧。
不多时门外一阵马蹄声过，接着是一声马打的响鼻。店门本就虚掩着，孩童侧右耳听，待青衣公子一推门入店他便起身相迎。门外无马。
“您请。”
公子挑了个背门的座儿，恰与方才那位橘袍的姑娘打上正眼。他颔一颔首以示行礼，而她倾一倾身当成应答。
孩童给公子斟茶，奈何公子拦下他，说道是：“不为喝茶，只管上酒”，他便又折回楼梯下的隔间里取酒，温了好，端上一壶。然谁知酒方倒了一杯，灯烛便忽地皆熄。黑暗中掌柜将起算盘上下晃动，算珠响得整齐刷刷，灯烛又突地全亮，怪的是成了幽幽蓝火。
异色火光中，众人皆见一大一小两抹黑影千姿百态、千变万化，最后蜷成大小不一两个团，长出一条长毛尾。这时听得青衣公子“嗒”一声放了酒杯，又听得橘袍姑娘再次扣响了木桌，樱口一张对准那幽蓝烛焰轻启，呼出一口短气来。
“噗哗。”
只此下，灯烛悉数复原如初，暖色小火苗重新扭动于烛台之上。掌柜、公子、孩童三人仅见着睡昙素锦的女子携身旁的红衣小丫头蹲身行过三个万福，小心谨慎地收起两尾，往橘袍姑娘的桌聚了去。
掌柜眯眯眼，合了账簿，叫：“猫儿，洗些果子来。”
孩童答是，往后堂去洗净几把鲜果，装碟盛上。女子谢过，将了果子慢慢吃；倒是红衣小丫头，满面机灵相，抓起果子顺势给孩童抛去两个。
少顷，门外倏地几阵冷风夹雪来，虚掩的门被吹开，孩童忙吐了口中鲜果的核，同掌柜一道迎上前。撑伞的姑娘正好收了伞。
“唉，这夜啊，本就凉得透骨，还非得让我撞着个比冬更冷的主儿。”
那姑娘伶牙俐齿，一面递过油伞，同掌柜打趣。
门外还有一位姑娘，裹着梅红的斗篷，肩头落了点雪，眉间画了朵五瓣梅，跟在撑伞的姑娘身后轻步入了店，四指捻住肩头布料把斗篷提起来抖，那点雪悠然飘落，半路化作几缕白烟。
“这夜本就是该冷的。”以她的性子，恐怕是想自顾自呢喃的，不想被掌柜听了去。
“您来，这夜怕就得多冷一分了。”掌柜说着，关上店门，收好伞，打发孩童去端手炉，又亲自替客逐一斟茶，寒暄小阵。
孩童端着装好炭子的手炉回来时，掌柜已是坐到青衣公子对面，两人把酒话聊；橘袍姑娘自是不爱开口，便细听共桌的两位姐妹对谈风生；那撑伞的姑娘早早散下先前盘好的绿云，正与同来的斗篷姑娘嗔笑。
他奉上手炉，悄然退到隔间的阴影里，蜷成一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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